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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这一古老健硕的树种,千百年来一直长在国人的记忆里,且,积叶如云的树冠里总是隐栖着一只振翅欲鸣的凤凰。

春夏,叶脉上滑落的晨露,滴进唐诗,就成了忠贞爱情的化石和恋人秉烛夜游时走心的眼泪;秋冬,逶迤下坠的枯叶,扁舟一样划进宋词,正巧碰在琴上,弦断了,叶叶声声都是诗人链接孤独浓愁的邮件和留言······

如此或美或凄或孤寂的梧桐众多形象,在我经历过一次红色之旅过后,对它生命本质的洄游和心理认知又多了几分逼近灵魂的共振。

应该是五年前的一个春季,为了纪念抗战胜利七十周年,我随市党史办公室和作家协会组成的《一条小路通延安》专题纪实采风小分队重走抗战时期的“苏鲁秘密交通线”。这条交通线,南起江苏扬州、盐城、淮安新四军频繁活动的苏区,沿途经过宿迁、东海和新沂交界进入山东郯城、兰陵、临沭的石门、夏庄,到达沂水后隐藏于绵延不绝的沂蒙群山之中,之后,各类重要的军事情报信息经过筛选过滤,再以不同的方式送达延安和全国各地。极为巧合的是,这一线路与后来解放战争时期陈毅、粟裕带领奇兵,从沙家浜千里奔袭投入莱芜战役的行军线路竟有多处交集和重叠,可以说,这真是一条经过战争炮火百般洗礼的“革命之路”。如今,组织专业人员专门重新走上这条曾经血雨腥风的崎岖小路,就是为了极力寻找、搜集、整理且铭记当年抗日及解放战争时期奔走跋涉在这条交通线上,那些先烈们为国为民为信仰经受血与火历练的伟大事迹和鲜为人知的历史真相。是啊,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只有牢记苦难与危机,只有在理智清醒中不断回望痛楚和过去,她才能从羸弱走向强大。

春阳里,一路连绵不尽的物事裹着起伏的思绪荡漾在胸口,密集、浓烈、粘稠,连率意的笔墨和料峭的山风都化不开。舟车颠簸的间隙里,眼前一抹一抹闪过沂河沿岸那些错落的山石垒建的房舍,以及石缝崖边随处从容安身的高矮梧桐。正值抽芽发花光景,它们三三两两比肩奋发向上,修茂,碧叶,蓝花。朴素的剪影定格在视网膜上晕染成母性的温柔和坚韧。采访期间,老乡们讲述当年一个又一个沂蒙山区里的大嫂和村姑,冒着生命危险用梧桐枝叶遮掩山洞、用桐叶作“碗”舀水保护救治伤员的事迹,这些隐栖在远去的岁月和历史枝叶丛中的“凤凰”们,引我频频驻足凝望,虔诚地跪在沂河畔,一捧一捧地掬起甘甜的流水和它们的身影,也捧起了七十年前那个四月里沂蒙“红嫂”的家国大义和初心夙愿。

质朴的梧桐树,自古以来虽说出身草根,繁植村野,但其葱郁高置的文化寓意一向没有走出历代诗家骚客们高雅的视线。早在最纯朴的《诗经·大雅》里就有“凤凰鸣矣,于彼高岗;梧桐生矣,于彼朝阳”的咏唱。如此美妙的雅乐,飘出宫廷游曳到民间各地,就有了“没有梧桐树,引不来金凤凰”的吉谚。于是,家家户户院前屋后多植梧桐,经年挺拔的树干峨峨然挑起的树冠,竟能遮掩去大半个院落天地。到了晋朝,夏侯湛和傅成两位诗人偏对梧桐情有独钟,他们各自发挥,分别写下了脍炙人口的《桐赋》和《梧桐赋》,字里行间赋予梧桐许多细腻的感情色彩和艺术生命力。然而,当梧桐与李煜、李清照邂逅的时候,他们正漂泊在国破家亡的末路上,破败的疆土又恰遭连绵不绝的凄风苦雨侵蚀,以至于路冷心冷山河冷,于是,有了“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无奈,也有了“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这次地,怎一个愁字了得”的孤苦。咀嚼古人们的苦诗,很多人都困惑,包括我,为什么诗人们非要借梧桐密匝硕大的掌叶表达各自的哀愁离绪呢?杨树柳树枫叶难道就不行吗?我曾试着用自然科学的眼光和抽象唯心的心理学杠杆来撬动这个诗意的文学命题,结果发现,柳叶杨叶太碎太单薄,只可聊寄二三流文人和怀春怨妇们轻薄的闲愁,无法担起亡国亡家的恨海愁天;至于“霜叶红于二月花“的枫叶,的确能撩起诗人们对秋天的清愁和挽留,但它太浓太艳太执着,太象钱钟书先生《围城》里塑造的“老男人的恋爱就象老房子失火”,烧起来有万劫不复的迅速和彻底,不留时间给你抢救,闪电般的炽热后却是死一般的寂静绝望,让人来不及愁就走向黑暗与毁灭。它们远不如疾徐自矜的梧桐树叶,一枚一枚朴厚地从枝头摇落,衬托着诗人的愁绪消长各有比例分寸。偶尔,一两片顽强的残叶挺在枝头,作秋雨的鼓具,点滴冷乱的敲打,成了诗人深夜里驱愁疗伤的方药。当满树的叶子落光了,诗人的头发也全白了。一个人孤灯、倚窗、听风,靠在干瘪的门框上,依偎成一座斑驳的雕像,身后的门洞里,就是桐叶掩埋的黑咕隆咚的历史。

文史资料显示,梧桐与政治靠得最近的一次当在战国时吴、越争斗期间。为了节约文字,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的故事按下不说,我们只讲吴王夫差馆娃宫里的那些事儿。夫差爱西施,爱西施撩人心魂的舞姿和曼妙绕梁的琴韵,所以,因为这份爱便滋生出许多一根筋的执着和跑偏的浪漫。夫差甩手在春风里打了个响指,旋即命人在姑苏阊门外为西施种植梧桐千亩,即名“琴川”。阊门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素有“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东西”华丽气势。吴王选择这样一处人间宝地为西施培植不同品种的梧桐,专供西施制作琴瑟之用,足见夫差爱之深切。西施操琴鼓瑟的神韵我辈无缘也无福倾听消受,但“琴川”源源不断为西施制作琴器和木屐提供上佳材料的史实却完整地保留了下来。试想,婀娜多姿的西施犹抱琵琶半遮面,小巧的轻足靸着木屐敲打在曲径通幽的长廊,迴音袅袅,敲得吴王心痒,敲得吴宫零乱,最后,乱了兵马乱了河山。清朝诗人蒋士铨在解读这段历史的时候文字比较偏激,写下了“不重雄封重艳情,遗踪犹自慕倾城;怜伊四两平生屐,踏破山河是此声。”的批注。客观地讲,此种偏执狭隘自私又感性的观点很难令人苟同。的确,就有好事的西方研究者对此现象提供出很有玩味的生理数据。他们研究的对象是日本穿和服靸木屐的女子对男性生理功能的潜在影响。报告说,女性纤弱、杂乱又密集的本能呼唤,从生物基因学的另一个侧面更加激起了男性的荷尔蒙及相关催化酶的分泌和雄性征服信念,继而展现出豪迈和大义凛然的风貌。如此一来,不禁让人想起了在虞姬百转千回的顾盼里,西楚霸王隔江拔剑自刎的冲霄壮举。这一剑,他割舍去了世俗眼中的名利山河;这一剑,也铸就了历史苍穹下他自我人格宏阔巍峨的精神河山。以至于济南郡的奇女子李清照蘸着大宋的诗意为他点赞,铮铮文字在教科书里站成一尊轮廓鲜明的丰碑,令后人仰视。

将梧桐与民生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人当属焦裕禄。这个人官不大,七品芝麻小吏,但从执政、做人、为事的高度来看,足可为一品甲等大员,甚至是神品。在他任兰考县委书记期间,跑遍了兰考的山山水水,普通的身影就象百姓房前屋后一株株随处可见的梧桐。针对当地风沙大、墒情低的恶劣自然条件,他拖着病体带领全县人民大面积栽植泡桐,扩大植被面积,防御风沙灾害,终因积劳成痼疾,倒在了工作岗位上。去世前,他说:“我死后只有一个要求,要求党组织把我送回兰考,埋在沙丘上,活着我没有治好沙丘,死了也要看着你们把沙丘治好!”这段从心底流淌出来的言语,宛如簌簌摇落归根的桐叶,质朴无华,表达了一个信仰高尚者“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坚定、赤城和从容。如今,兰考的自然条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放眼原野,良田井秩,桐荫如海。焦裕禄当年亲手栽种的梧桐树,棵棵已长成合抱的参天大树,兰考人都亲切地称呼这些随处可见的“泡桐”为“焦桐”,虽一字之易,乃民情之所归,因为草根书记焦裕禄永远活在他们心里,百姓们以这种最朴素的保鲜方式让老书记万古常青。

有一个因梧桐起缘、生爱、相守,并将相思相恋演绎成一生一世跨国爱情佳话的故事,我是从父亲生前口述中听到的。男主人公李华美,山东兰陵县人。一九四零年三月的一天,日寇的飞机突然轰炸兰陵县层山镇,恰逢当天镇上逢大集,李华美一家四口人被炸死了三口,他从昏厥中苏醒过来时,眼前一片血肉模糊。刚刚还端着豆汁的瓷碗里,瞬间却落满了亲人们揪心的血肉。如此惨绝人寰的打击,让这位少年决绝走上立志雪国耻报家仇的革命生涯。他一路奔延安,杀倭寇;转战沂蒙山区投身解放济南战役,参加莱芜战役时,他已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尖刀连连长。建国前夕,因他一副飒爽英姿的山东汉子的峻朗,被抽调进解放军仪仗队作指挥官,踢着威武的正步走过天安门走进北京城。就在城里准备转业之际,部队接到了跨国鸭绿江“保家卫国,抗美援朝”命令。在朝鲜作战期间,李华美认识了女主人公朴雨旭(音译)。当时的李华美已经是副团长兼作战参谋。团指挥所就设在离朴雨旭家不远的山洞里。白天,姑娘带战士抄熟悉的近路到山涧砍伐梧桐树的枝叶回来做掩体,晚上,将家里熬好的粥汤送到指挥所里,从心底感谢来自他乡异国的 官兵。在一次傍晚送饭途中,美军侦察机发现了朴雨旭并对她俯冲扫射,生死之际,李华美不顾安危,冲出掩体,将姑娘紧紧保护在身体下面。就是这一护,李华美终生失去了右胳膊;也就是这一护,让他伟岸的身躯和壮举在姑娘的芳心里永驻。

父亲讲李华美这些战争往事的时候,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他和李华美已经成了无话不谈的老朋友。那时,父亲在鲁南郯城、临沭和苏北东海三县交界处的羽山上做护林员。李华美则是被有关部门“保护性”地安置在羽山北侧的一个乡政府做民政助理。他经常带着酒和故事进山与父亲话闲。说是对他保护,实为诫勉,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奖励与惩罚对冲后的人性化安置。原因是:李美华救了朴雨旭姑娘之后,由于身负重伤,必需回国治疗。谁知难舍一心爱慕情愫的朴雨旭,竟藏在一只铺满梧桐叶子的柳编大箱子里,让李华美将她带到了中国。这一行为无疑在两国的军方和民间掀起了一波巨澜。面对军法与社会的巨大压力,本该法办下狱坐牢的有功之人李华美,经政府的几番斡旋,最终带着朴雨旭来到了羽山脚下,尽藏功名,惯看桑麻,过起了耕云种月的田园夫妻。羡赞之际,自然记起清人陈淑兰的诗句:“人传郎在梧桐树,妾愿将身化凤凰。”了了文字诗意,竟穿越时空契合了朴雨旭这只跨过国界线伴心爱郎君比翼双飞的“凤凰”。

至今,我都能还原父亲和他这位朋友当年把酒临风的细节:一双石凳,两个山东汉子对坐。有月之夜,高悬山头;无月的夜晚,两个人口中烟头的火星在黑暗里随吐纳起伏明灭。举杯间,风拂林稍,松涛声声相追。

另外,还有一种桐树,或为梧桐的近亲也未可知,就是现在各地大量引种的法国梧桐。其实,这种树早在晋朝就已经生长在我们的国土上,当时亦属舶来品,由印度传教士鸠摩罗什携带入境,时名叫祛汗树、净皮树,也叫悬铃木。到上个世纪初,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法国侵略者在上海法租界大量栽植这种树并肆意向大江南北蔓延。至于为什么现在“法桐”这个别名叫得这么响,不能不说是枪炮欺凌逼压的因素。

站在民族警醒的高度,无论是随佛学经文款款而来的悬铃木,还是靠长枪大炮野蛮破门而入的法国梧桐,对于炎黄子孙而言,它们都是侵略者们充满恶意的赠予和施加,只不过前者是循序渐进的精神意识麻醉,而后者则是恃强凌弱的无耻霸道。其核心,都是背离天道与人伦逆举。

臧书德,男,年生。祖籍山东临沂,现居江苏连云港。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老挝友好文化使者,出版发行个人文论专著《无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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